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衙门的文书誊写,让苏砚房梁上的银包日渐丰盈。他动作极小心,每次王掌柜来取送文书,都避着人眼,在药庐后院角落完成交接。那本《本草杂集》被他藏得极好,再未翻动,仿佛那只是一个不安的梦。然而,陈大夫那句“生面孔”的提醒,像一根细刺,扎在心头,让他时刻不敢放松。
这日,王掌柜又来送待抄的文书,脸色却不似前几次轻松,眉宇间带着一丝愁烦。
“苏郎君,”他压低了声音,“这批是最后一批了。”
苏砚心头一紧,面上却不露声色:“可是晚辈抄录得有何不妥?”
“非也非也!”王掌柜连忙摆手,“你抄得极好,我那旧识赞不绝口。只是……近来衙门里风声似乎有些紧,他不敢再冒险外包这等文书了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树大招风,怕是有人眼红,在背后说了些什么。”
苏砚立刻明了。他躬身道:“晚辈明白,多谢掌柜和那位书办这些时日的关照。此事到此为止,晚辈绝不会对外人提及半字。”
王掌柜见他如此通透,脸色稍霁,又递过一个粗布小包:“这是最后的润笔,一共一两二钱,你点一点。往后……若再有合适的活计,我再来寻你。”
送走王掌柜,苏砚捏着那沉甸甸的小包,心中五味杂陈。这条最快捷的财路,终究是断了。好在,加上之前的积蓄,路引所需的五两银子,总算堪堪凑齐了。
他回到前堂,陈大夫正在给一个面色苍白、不住咳嗽的汉子诊脉。那汉子衣着普通,但眼神偶尔扫过药庐时,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,尽管他极力掩饰,那挺直的腰背和虎口隐约的茧痕,却逃不过苏砚刻意观察的眼睛。
这不是普通的病人。
苏砚不动声色,如常上前帮忙递脉枕、取银针。他注意到,陈大夫搭脉的时间比平常久了些,问诊也格外仔细。
“风寒入里,郁而化热,加之旧伤牵动,故而咳逆不止,夜不能寐。”陈大夫缓缓道,提笔写方,“我先给你开三剂清热宣肺、兼化瘀血的方子,吃完了再来复诊。”
那汉子接过药方,道了谢,付钱时,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:“大夫这药庐,就您和这位小哥两人忙活?”
陈大夫眼皮都没抬,一边整理案上的医书一边道:“穷酸药铺,勉强糊口而已,比不得那些大医馆。怎么,官爷是觉得哪里不妥?”他最后一句,声音平淡,却让那汉子微微一怔。
汉子干笑两声:“大夫说笑了,我就是一个跑腿的,哪是什么官爷。随口问问,随口问问。”说完,抓起药包,快步离开了。
人一走,药庐里安静下来。苏砚看向陈大夫,陈大夫也正抬眼看他,目光相接,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。
“是‘察子’(探子)。”陈大夫低声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虽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,但小心无大错。近日你尽量少出门,若有生人问起,一律按我们之前商定的说。”
“是。”苏砚应下,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。他想起那本《本草杂集》,老周的“待时而动”,莫非指的就是这种山雨欲来的时刻?
夜里,苏砚将凑齐的五两银子用厚布包好,藏在贴身的衣物里。他躺在草铺上,却无丝毫睡意。白日的“察子”,断掉的财路,还有怀中这沉甸甸的、象征希望却又可能引来灾祸的银两,都在他脑中盘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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