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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自然不是。”谷翊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,避开那过于澄澈的注视,声音因克制而显得有些冷硬,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愠怒,“大业未成,天下未定,正是你我戮力同心之际,岂能沉溺于儿女私情,徒耗心神!我只是提醒文先生,人心叵测,世情复杂。那些商贾攀附,看似好意,背后未必就安了什么纯粹的心思。你……需得多加提防。”
“多谢将军提醒。”文泽微微颔首,语气依旧平静,“泽心中自有衡量,断不会因私废公,亦不会授人以柄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谷翊依旧紧绷的侧脸轮廓和微微抿起的薄唇,感受到那股萦绕在他周身挥之不去的低压气场。沉默一瞬,忽然鬼使神差地轻声补充了一句,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,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:“泽之志,从来不在攀附垣州一地之所谓望族,更不在区区儿女情长。泽所求,乃是竭尽所能,辅佐将军,平定这乱世烽烟,还天下百姓一个海晏河清。”
这句话,如同最轻柔的羽毛,猝不及防地轻轻搔过谷翊躁动不安的心尖;又如同最沉重的磐石,稳稳地落入了他的心湖深处,激荡起层层波澜。他猛地转回头,目光如电,紧紧锁住文泽的脸,仿佛要从他那平静无波的表情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,细细分辨出这话语里是否藏着其他更深层的、他所期盼的含义——是否有一丝,是因他谷翊本人而生的特殊情愫?
然而,文泽却已迅速收敛了方才那一瞬间流露的、近乎剖白的情绪,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自持模样,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基于理想与抱负的客观陈述。他后退半步,恭敬地躬身一礼,姿态无可挑剔:“若将军无其他事,泽先行告退了。”
看着文泽那道清瘦挺拔、仿佛不染尘埃的身影稳步离去,消失在官署走廊的尽头,谷翊依旧站在原地,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,久久未动。议事厅内空旷寂静,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响。他抬手,用力按了按自己莫名有些发胀刺痛的太阳穴,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深刻地意识到,自己对文泽,早已超越了主君对谋士的赏识与倚重,而是产生了一种超乎掌控的、强烈到几乎令他心悸的占有欲。
这种情绪来得如此汹涌,如此陌生,夹杂着因那场刺杀而起的后怕,因听闻说媒而生的嫉妒,因文泽若即若离态度带来的不安,以及因他方才那句“辅佐将军,平定天下”而激起的巨大悸动。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,让他心绪烦乱,既因这种失控而感到莫名的烦躁,却又因那悸动而品尝到一丝难以言喻的、隐秘的甘甜。
他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回书案之后,沉默片刻,终是忍不住,再次取出了那个隐藏在暗格中的黑漆木匣。钥匙转动,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匣内,那张写着“赏心悦目”的宣纸静静躺着,墨迹犹新。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,深邃的目光久久流连在那四个字上,眸色沉暗如夜,仿佛要通过这四个字,看透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的人的心。
“文景然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嗓音因压抑的情感而显得格外沙哑低沉,指尖无意识地、极其轻柔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,仿佛在触碰那人真实的肌肤,“你可知,你方才那句‘辅佐将军,平定天下’,比世间万千甜言蜜语、忠诚承诺,更让我……心动神驰,难以自持……”
可是,这个人,就如同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,清辉遍洒,看似近在眼前,触手可及,实则遥隔万里,高悬于九天之上。他温和有礼,却也疏离难近;他尽心辅佐,却并非攀附依存;他有着自己的理想与坚持,不为任何人所轻易动摇。
如何才能,真正打破那层无形的壁垒,将他从九天明月,揽入自己这充满权谋算计与血火尘埃的凡尘怀中?
谷翊发现,面对千军万马、强敌环伺尚且能从容不迫、挥斥方遒的自己,在这个关乎内心最真实渴望的问题上,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束手无策,如同陷入了一张无形的情网,越是挣扎,缠绕得越紧。
这感觉,令他懊恼,却……又甘之如饴。
第8章 心门开
自那日官署之中,关于商贾宴请与“陈小姐”的闲谈风波之后,谷翊便敏锐地察觉到,文泽似乎在两人之间,悄然竖起了一道无形而冰冷的屏障。他依旧是那个兢兢业业、能力卓越的治中从事,汇报公务时条理清晰,执行命令时雷厉风行,对垣州大小事务的投入未曾有半分懈怠。然而,除此之外,那份本就存在的清冷气质仿佛被刻意加厚了一层。他不再像之前那样,偶尔会在汇报完正事后,就某个技术细节多探讨几句,眼神里闪烁着纯粹的光;他会有意无意地避免与谷翊单独相处,即便是在议事后,也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告退,身影决绝,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麻烦。那恭敬而疏离的态度,像一根根细微的冰刺,不致命,却绵绵密密地扎在谷翊的心头。
这种刻意的回避,让谷翊心中那股因不确定和强烈占有欲而燃起的无名火,非但没有熄灭,反而愈烧愈旺,灼烧着他的理智,却又因找不到合适的宣泄口而无法发作。他开始变得有些易怒,眉宇间时常凝结着化不开的沉郁。府中伺候的仆役们噤若寒蝉,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;麾下的将领们在汇报军情时也愈发小心翼翼,生怕一个不慎便触怒了这位明显心情不佳的主公。整个将军府乃至核心的官署区域,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下,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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